父亲决定建一间新屋。
我家的房子背靠大山,里面由两堵墙隔成三间屋子,推开大门就是堂屋,面积不大。后面存放洋芋、玉米等作物。往左边进去后就是房屋,大约有半个堂屋那么大。里面有一排柜子隔成两个小间,每个小间各有一张床。小时候我和哥都爱看电视,于是便黏着母亲挤在前面的大床上睡,父亲一个人睡在后面的小竹木床。很多次都被父亲给我捻被子的动作惊醒,身旁是侧睡在边儿上的母亲。堂屋右侧的屋子是灶房,最里面也是一张床,是用来给爷爷住的。
后来随着我和哥渐渐长大,哥就去后面和父亲挤那张略小的的竹木床,我和母亲仍然睡在前面。不过因为父亲常常要出去打工,哥有时候周末也住在学校,还不是很挤。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亲戚来拜访,在房屋里看电视时,总有人提一句这屋太小,我和哥如今也大了,也不方便了,该去修整一下。有的说直接拆了装修成二楼楼房,有的说还是重修成平房,父亲只是笑着应了几声是,没再说什么。
又后来看着邻里的人,不是这家盖了楼房,就是那家修了平房。红瓦白墙,倒映在父亲棕黑色的眼睛里,散出点点光彩。我也投去了羡慕的眼光。他终于问道“丽娃,你想不想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可以安静地写作业?”我怔了下,“当然啦!”“那好,我决定在灶房外再建间新屋!”父亲坚定地说完,眼里透着光,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修整旧屋
起初父亲似乎并不着急,还是照常打零工时零工,没零工时回来管理庄稼,干些农活儿。只是每次从外面回来时,不是捡了几块石头,就是弄来几片瓦,连河里的细沙也被他掠去大半,在庭院里堆起一座座小山。我们都认为太慢,劝他要不先将就,等以后哥工作了在重修新的,父亲不听,仍然慢慢向院子里添些小砖小瓦,我们也由他去,渐渐淡忘了这事。
后面的几个月父亲开始不见人影,为凑齐建屋的钱,他不是在外面拼命找零工,就是在家里起早贪黑到山上挖些值钱的药材来卖。晚上回来狼吞虎咽地吃过饭,坐在台阶上,掰着指头数省下的和打工挣的钱,望着远处邻居家的楼房被灯光粉饰出几分华丽,“要修一间屋。”像对我们又像是自己说的,昏暗的光打在父亲冷硬的脸上,棕黑的眼睛像透过楼房看到什么,愈显得明亮。
当树开始伸展枝芽,温暖的阳光射进房间,父亲开始了工作。先铲平地基,再打好根基用石头垒平,垒上三米高的水泥砖。白天的时候,邻居来帮忙,几人风风火火地大干一天。父亲显得很高兴,咧着嘴角,哼着曲儿。一天到晚停不下来。晚上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干。吃饭也是拖到最后面,端着碗绕新屋转,瞧瞧这儿打实没有,那儿垒平没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炯炯有神。排木板、和水泥、刮腻子粉。白色的粉末扑了父亲一身,却扑不断父亲专注的视线。额头上不停滚落一颗颗汗珠,沾着粉末的头发,杂乱地扬在头顶,随着父亲的动作,在空气里上上下下晃动。
砌墙
刮好粉后,父亲开始等,每天在地面上浇一遍水,隔天,父亲用手按了按地板,说硬了硬了。隔几天,又拿木棍在地面上敲了敲,说实了实了。又隔了几天,他整个人走在地面把每一处都踩了踩,说全冻牢了。
拆了板子后,父亲站在房子中间看看老房子,又看看了看新屋。又决定要给老房于也刮一层腻子粉,这样才显得好看一些,于是又忙了几天后新屋正式建成。父亲十分高兴地请来邻居,摆上了酒菜。晚上邻居吃完离开,父亲站在屋前,月光洒在他醺红的脸上。昏沉的灯光下,雪白的墙。父亲指着新屋说新屋可以隔成两间,一间做灶房用,另一间给爷爷住。又指了指旧灶房说:“那就给你做单独的房间,这样你以后不怕做作业时有人吵着你了……”他边说边满足地笑着,像个孩子一样看着我,棕黑色的眼睛快要溢出光来,“嗯!”我弯起眼角重重点了头。夜晚的风吹散着酒味,这一刻我忽得感到辛福又难过。
刷墙
父亲不容易,一个人撑着家。为了供我哥上学,半辈子在外奔波劳累。别人说他太拼了,他总说不拼,怎么让我和哥考大学呢?父亲是农民,小时候没读过几年书,就被迫辍学,可他却知道读书有多重要。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我和哥辍学。再苦再累也不抱怨,回到家从都是笑看面对一家人。每逢过年过节都想着为我和哥买新衣服,自己却一件衣服穿到破也舍不得丢。永远都想着让我们吃饱穿暖,却从没想过自己。随着我和哥慢慢长大,父亲却是老了。我看到过他头上渐多的白发;看到他弯下去的背;看他日渐消瘦的背影;看着他指着新屋,说要给我布置房间的高兴的样子,我忍不住湿了眼眶。
父亲终于建好新屋,可是,他好像,的确老了。
砌好的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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