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爆裂声，是鞭炮排着队炸开​了。李旺从床上惊起，窗头的老式闹铃告诉他——已经中午两点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空气中都漂浮着热闹的味道。李旺却觉得冷的过头，大概是要下雪了。踩上硬邦邦的棉鞋，他去到外公的屋子。空无一人。座机上蒙了一层薄灰，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同院落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午餐了，人来人往的喧闹声惊的墙皮都抖下一层灰。李旺把​窗户掀开一条缝。如同窥探搬注视着楼下的人们。角落里啃着骨头的花狗看到他了，冲他“汪汪”的叫起来。一个男人大声呵斥它，怕吓到院落里的客人。李旺认识这个男人，是王爷爷的大儿子，似乎在报社工作，院子里停着的黑色汽车就是他的。李旺抿抿唇，关上窗户。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父母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空气仿佛淬了冰。李旺翻开昨天剩的煤，堆在火盆里。是去年的劣质煤，还冒着难闻的青烟。但他早已经习惯。

        天空压下来，太阳出走。李旺昏昏欲睡。但他突然听到了外公和旁人打招呼的声音。

        “吃了吗？没吃来我们这吃了吧！…”​

        “…来嘛来嘛。我们这饭都煮好了…”​

​        他的意识似乎由于睡意模糊了，听不清外公回答了什么，只是这样的对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饱含同情和怜悯的声音，僵硬的脸勾起嘲讽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李旺似乎是饿极了惊醒过来。四肢却发软，没有一点力气。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阵眩晕栽倒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感觉什么也没有呼吸到，意识越来越模糊。脸紧挨着的火盆上还冒着袅袅的青烟，混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李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头脑却居然清醒起来。窗外的声音突然没了，似乎被按了暂停键。阳光终于有机会从窗伸进来，房间似乎都明朗了。李旺站了起来，又看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身体悬起来了。

       外公的声音突然传来:“死小子！！大过年的还在睡觉！！？”门被拍的瑟瑟的抖，直到砰的一声，门摔在地上。外公看到了地上的人，吓得后退了几步，声音也变作了妇人的尖厉。人群的动作也被暂停了，然后又像快进般移动起来。许多人涌入他的房间，看热闹的小孩被挤了出去。

       李旺看到有人在拍他的脸，解他的衣服扣子，露出了一大片青紫，人群惊讶的发出“嘶——”的声音。他想起前不久那些雨点般的拳脚，从小学就已经开始跟随他了。他快乐的想，现在他就要死了。于是又落到地面，想要安慰一下外公。可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果然，一直沉默的人连死了都会变成哑巴。

       为什么自己又醒来了？李旺恍惚记得，是有人提到那两个名字。是了，是他的父母。因为他是个男子汉了，要照顾好自己和外公，所以一直以来都沉默隐忍。如果他死去了，妈妈应该会很伤心吧。男子汉不能让妈妈失望，再隐忍一点也没什么吧。于是自己醒过来了。

       冷风打在脸上，车窗开的很大。李旺努力的睁开眼睛，世界却都是马赛克一样的模糊。在混沌之中，他却清晰的看到一盏盏红灯笼在他眼前划过。世界一片寂静，只有脑中有嗡鸣声，然后烟花沉默的绽开了。李旺知道，他不会死去了，因为旧的一年已经结束，现在是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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