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的祖父,我只知道他是全村出了名的工匠,忆记深处对他的印象故且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了。
与其他人不同,我从小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记忆里的祖父总是戴着一顶破旧却又很干净的草帽。灰白色的衬衫外,总是那身蔚蓝色的中山装,宽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定做的,从来不见衣服上出现褶皱。而祖父那爬满了皱纹的黝黑的脸更加重了这衣服的颜色。他那枯干的脸上总是没有胡渣,就像是冬季肥沃的土地,没有杂草,还有他脸上那会笑的眼睛,一直深深地印在我记忆的深处。在祖父蔚蓝色的口袋里,总是装着一个小小却又干净的袋子,那小袋子总是像有魔法一样,源源不断的有糖果产生,那时的祖父总是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对我说:只要你在我前面原地转三个圈,闭着眼睛大声说神仙,给我一个糖,那么糖就一定会下来。当然,天真的我每次都会得到那神仙袋里的糖。祖父是一个木匠,他总是在家东南角的小角落里工作。祖父只要一有闲暇时间,你一定会听见一个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锯子发出一声声锯木材的声响,之后还会听见大小不一的木材敲落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声音,闻见那木材特有的清香。祖父的工具箱里的东西那可是五花八门,有可以将木块打磨的,还有可以将木块切割的,但其中最让他不舍的便是那拇指粗却不到两寸的铅笔。每次要在木材上画东西,他总是会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布袋,然后取出里面的纸包裹的最短的那支铅笔。还有每次做工,剩下的木屑,他都会收集在一个小盒子里说是要施到装家里,而那些剩下的边角料可大有用处。
祖父在做完凳子后,看看脚下那大小不一的木料,先是一块一块的立在他的工作台上,用那双刚被磨起了皮的手,反复进行对比,侧着眼睛从上面看了几次后才取出较高或较矮的木材,剩下的便是进行加工的东西了。只见他迅速将木块拼成一个长方形的模样,将长短不一的木材分类后就拿起他的打磨纸,先将要打磨的木材固定在一个地方,在用那长满老茧的双手来回反复的打磨,然后拿起那块木板左瞅瞅,右看看,直到他嘴一角上杨才进行下一个木板。打磨后的木板,祖父会将那沾了油的油布一圈一圈裹在木板上,放了几天后木板在阳光下油光闪闪,这样他还不满意,再将过去的猪油挖小小的一点放在木块上,用布擦的油亮才算满意。之后,祖父便会在一个个中意的木板上刻下花,别看他有一双粗糙的大手,那心可巧着呢。刻的花精致巧妙,连蝴蝶也为他舞蹈。接下来将木块用钉子固定,再加上合页后便是一个精致的装茶叶的小盒了。因为祖父人缘好,来的人很多,见人家中意这盒子便很阔气的送人家几个。
别看祖父是个60来岁的老头,下起苦来决不亚于2个青年人。每次当太阳还没有升起懒腰,他就会带上干粮,拉上自家的那牲口去地里磨地。每当太阳发出恶毒的剑芒刺在他骨子里,蚕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脸颊留下,当汗水渗满了衬衫时,他还在土地上劳动。看他那黝黑的手臂,像是藤条紧紧地缠着磨子。他将插入地的磨子提起时,那突兀的脊背,像是一座座凹凸不平的山。而那一条条青筋,直涌上他的脸颊,那双脚像是生了根,紧紧的扎入地下,只见他后仰,脸上青筋消失,才叫磨子取出来...每当我去时都是祖父休息的时候。每次我去都会带一大罐祖父爱喝的茶水。这时,他便会从树下衣服口袋里拿出白饼,顺手拔起田地里的大葱,大口大口吃起来。当烈日刺得树藏起了叶子,祖父才会牵着他那牲口回家。祖父那挺直的脊梁,就是家的顶梁柱,是她用那枯黑的双臂撑起了整个家。
祖父走的时候64岁,穿的仍是那蔚蓝色的中山服,它是在一个飞满雪花的日子走的。寒冽的风像是刀一样割着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脸都是通红的。在满屋的白中,祖父像是睡着了,在梦里做着一个悠长而又甜美的梦。因为在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他,走了,去的那么静,那么早!每一个人都抽咽着,诉说着上天对你的不公,可没有一句:祖父,您辛苦了。
抬起头来,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微笑着转了三个圈,闭着眼,留下豆大的泪珠,我想再次要一个糖果,哪怕是一个没有糖果的微笑。
可,祖父,您能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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