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红烧排骨和清汤排骨

       陕西省南郑一中高二（22）班 张梓濛

  红烧排骨是孩子最爱的家常菜，对于我们这样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有一顿浓油赤酱的红烧排骨，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幸福了。我特别喜欢一口咬下去汁往外迸的炒糖汁的那种红烧排骨，那是外婆的拿手好菜。

  南郑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是中国南北东西交汇的中心，所以这里既有辣到人鼻尖冒汗的火锅，也有甜甜的牛皮糖，有时候甚至有戴着白帽子的新疆人来打馕。但对我来说，最让我不能忘怀的，就是外婆那拿手的红烧排骨。

  将油倒进锅里，待油烧辣，撒一把白砂糖，如果没有，碎冰糖也是好的，翻炒。火候最关键，少一秒糖没化完，而多一秒会焦。而后放上酱汁浇水，下肉下菜。肉必须是老家养的猪，才能肥而不腻，肉不柴。

  香气能飘得很远，把十里外的人都勾馋了。平常羡慕的香气，今天终于有了让别人羡慕的时候。我喜欢把门窗都大大打开，让肉香尽情释放。

  享受完了这一顿刚刚餍足，下一顿饿得就比平时更快更剧烈，想再用排骨热油饭，或者下面。

但外婆却并不舍得这样消耗，她往往会用铁勺挖一勺凝固的肉菜，放进煮开了的清水里，再添上几片青菜叶，放点木耳，甚至还可以有火腿肠……你永远想不到这锅大杂烩里能放些什么，也许木筷子翻开这一片青叶子下面藏着细细碎碎的虾皮或榨菜，浓烈的肉香被一点点冲淡了，变成介于炖菜和烧菜之间的神奇菜品，最佳是配上一碗香得含蓄的白米饭，喷着袅袅白汽。

  虽然红烧排骨唇齿流香，但锅碗很油，难洗。往往需要压好几下洗洁精，加上热水，仔仔细细，多多地洗，才能让锅碗重新干净。所以这时我们一家人常常拖着不洗锅碗，拖着拖着就全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了，突然听到哗哗的水声，才发现外婆在放水刷锅，洗锅水在她手里那么乖顺，完全不会洒出来，好像一位天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着背影就让人肃然起敬。

  外婆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南郑农村，那是一户人家十几个孩子权当羊放的遥远时空，不会有人关心小小的外婆到底想不想继续上学，小小年纪的她只能下地割猪草，插秧。泥土附着在她少女时白嫩的手上，穿越遥远的时空，变成嵌在她皱纹里的黑印，但是她永远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活计，不动声色收拾好女儿出嫁的千家衣，我崩线的袖口，妹妹新棉夹的花袄子，她还笑着说要给我的女儿做衣服，她已经不再清澈的双眸里满是纯真的期待……

  对于外婆的印象没有温暖的怀抱和宠溺，只有骂“悖时皮的”，她重重地说“小书包不乖不爱你咯”然后背过身去，好像是很冷漠的样子，其实只要唤着她扑上去，你能看到她撅着嘴，眼睛里却带着笑。

  外婆的坚毅都是无声的，老家汉坪村里，只有她供出的一双女儿都是大学生。

  汤清清的晃荡着，叶子下面有棕色的红烧肉。

  那些属于她的风华正茂都过去了，时光将她美丽的脸庞凿得沟壑纵横。但是外婆的红烧排骨和她的清汤排骨，像她干净的灵魂一样，清冽地划过我的心，永不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