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老式吊灯下,和灯光一样泛黄发旧的鞋垫半成品似一位老者,安详地静静地倚在窗边,任凭我用探询的眼光瞧着。外婆拿了起来,笑得得意却也慈祥:“这是你太奶奶给你妈缝的,我今天才在抽屉里发现,还挺好,就是﹍﹍”说到这儿,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肌肉僵住了。“就是没缝完,太奶奶就走了。”我补上后半句。我从未见过太奶奶,可是,妈妈柜子里留存的儿时的各种小玩意儿和这堆布满着时间脚印的鞋垫告诉我,太奶奶真地很爱她的小孙女儿,很爱很爱,那浓浓的爱就像新买的蜂蜜罐里的蜜糖,满当当地都快要溢出来了,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她有能力,更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穿戴在妈妈身上。“外婆,你会纳吗?把它们纳完吧,我穿。”外婆爱抚地抚摸着我的头,歉意地说:“呃﹍﹍你太奶奶的手艺我学得不好,不会绣花,想当年,你太奶奶那桃花绣得﹍﹍”我有些失落地看着外婆滔滔不绝的嘴巴,心里有些酸,有点涩。
怎么没人给我纳一双啊。
暖洋洋的午后,我像只猫咪一样蜷在竹藤椅上,爷爷所住家属院里的雏菊开得正旺,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阵阵芳香,如一片羽毛轻轻地抚着我的心脏,软绵绵、轻柔柔的。对门的田奶奶笑呵呵地坐在另一把小木凳上,低头瞧着手里的针线,一脸的温柔笑意,我也笑,懒懒地挪到她边上:“田奶奶,这要绣个啥?”“不是绣个啥,是缝个啥,看这”,她指指碎花布“小棉袄,给我们那个金疙瘩的,这不马上满月了吗?先缝着,甭过冬的时候冷着了。”她一针一针地交叠着,把布料和弹好的新棉花缝合在一起,拍拍抖抖,好像还是不满意,拿起来左比划两下,右比划两下,虽只是半成品,但在我看来,已是极好了,朵朵小碎花盛开在她粗糙的大手中,或许是边缝边想着她那胖乎乎的小孙子,她脸上绽开的笑就像一个天真而极易满足的小孩子,显得那么生动而幸福。
我有些羡慕那个小不点儿。
后来的一个暑假,在我翻箱倒柜地寻找小时候的绿皮青蛙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堆花花绿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妈妈说,那是坐在病榻上的奶奶为未出生的我准备的礼物。
缓缓打开......
我惊喜地想要哭,那抑制不住的幸福喷发而出,一叠叠整整齐齐的小花袄和两双咧着嘴的老虎鞋静静地躺在包袱里,我似乎嗅到了那天午后的安宁和期待,淡淡的棉花香和阵阵陈旧感扑面袭来。一针一线的细腻都缝在了这威风八面的小老虎和暖和的小袄里,我把它们捧在手心里,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来自过去的爱。
我恍然想起,常常走过的街道旁遇见的景象:多少个暖暖的午后,和煦的阳光洒满老街,而道旁不时就有做花鞋垫、小棉袄和小老虎鞋的老奶奶们,她们倚着墙壁,在静谧的时光中,一针一线地纳着,缝着,把她们自己毕生绝学,把自己美好的期待,全部的爱都纳入了这一针一线之中。
是啊!在时光的长河中,我们都被爱过!每一位奶奶都用相同或不同的针线爱着我们,一针一线,一缝一合,缝进的是岁月,纳入的是希望与爱,温情就在这一针一线中延续着,而这便是那最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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