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世上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那似乎耸立于云端的青青的竹子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人们总说竹子是清香的,但不会有人知道,竹子是甜的,就像是山泉的味道,淡淡地萦绕于你的舌尖。
那时的我和乡间的奶奶一起长大,奶奶劳作时总要带上我,教我认识了许多有趣的朋友:稻叶上威风凛凛的螳螂,杨树上闪着金光的大金牛,菜叶上圆滚滚的大青虫,当然还有门前的那丛丛绿竹。我捉过螳螂,逮过大金牛,也曾经悄悄地背着奶奶去尝竹枝上嫩嫩的叶尖儿,甜甜的,幼小的我那时竟认为这东西吃多了,一定可以成为神仙,于是,怀着这种隐秘的心理常常背着大人揪食叶尖,当然,我并未成为神仙,但这种味蕾上的记忆深深地植入了我的生命。其实,我对竹子的印象并不如名人大家笔下所写,于我而言,它不是书本,不是诗词,只是童年的玩伴。
后来,门前的这丛绿竹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几乎触到了从它上面经过的电线,爷爷将它高高的枝砍掉,晶莹的汁液顺着茬口流了来下,在斧头落下的一瞬飞溅,我看得着实心疼,死死抱着爷爷的腿,哇哇大哭,试图用我如飞的眼泪阻止他的行为。长大后,我才明白爷爷这样做的道理,说来惭愧,直到现在,我还埋怨爷爷那时的狠心,可是我知道,是因为它逾越了那条规矩,不得不受到惩罚,这是我从它身上明白的第一个人生道理。
爷爷把砍下的竹子削成条,给我编织小巧精致的竹篮,一根根或深绿或浅绿,散发着甜味儿的竹条在爷爷的手中像是被施了魔法,坚韧的枝条软如竹叶,像只只被驯化成犬的狼,温顺的又似猫咪,在爷爷的手中飞舞。当篮子最终编成后,我开心极了,提着蓝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村子里到处炫耀:“看!我爷爷给我编的新篮子!”大人们笑着夸我爷爷手巧,孩子们则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既骄傲又满足,孩子总是容易满足的。
于是,稚气的我整天提着篮子在村里和小朋友乱跑,因为竹篮子的存在,我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孩子王”,散发着清清甜香的竹篮总是被大家塞满了各式各样自家门前的花,美人蕉、鸢尾兰、雏菊、月季……能摘的,不能摘的,通通都收入我的囊中,我就想象自己是花丛里的仙子,提着裙摆,屈膝,踮着脚尖,转个圈,幻想着城堡与魔法。在那时的我心中,这样的日子美好而漫长。
后来的后来,我忘记了过了多久。一觉醒来,我头顶不再是泛黄的毛墙,空气中充斥的不再是潮湿的泥香,四周雪白,房子里不再有那坐着“吱吱”响的旧沙发,木桌也消失了,墙角上的小蜘蛛也不见了,衣服上淡淡的皂夹味道也被洗衣液的香气代替了。一切就像是灰姑娘的王子梦,醒来便一切如初。门前是一座又一座的高楼,竹子也没了,美人蕉也没了,伙伴们也在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好似从未有一个小姑娘与他们一起携手走过,而唯一能证明这梦又是现实的便是阳台角落那落满灰尘的小竹篮,它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只是一场梦的见证者。深浅不一的竹条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发黄发旧已辨不出它原有的顔色,甜甜的竹香也只是记忆的匆匆过客。
人总是要长大,竹子便是陪我成长的一位智者,舍弃过去的,但不代表一定要忘记,编成竹篮的竹条有着非凡的韧劲,一味沉浸于过去得不到成长,只有学会离别和割舍,才能有韧劲,变得更加强大。
这,便是老朋友教给我的最后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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