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教室的窗户下偷听课，外面太阳正红，树上的蝉，也叫的恍恍惚惚。他满头大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叫大海，几天前报了名，领了书，但到第二天就不能来了，因为是偷偷报的名，父亲不让上，他只好趁中午父亲休息来偷听一阵子课，他书上记满了老师讲的内容。

他没见过母亲，奶奶说他妈妈难产去世了，不过村里的人常说，他母亲是因为他家太穷跑了。他不管这些，他没见过他母亲，家里也没照片，所以对母亲谈不上想念，只是偶尔会想象母亲的样子，在脑海中描绘出母亲的线条。

放学了，他拿着书回家。路上，他看到父亲在田埂上放羊。

“饿不饿？你把羊看好，我回去做饭。”他爸爸把打羊的鞭子交给他。

“我想念书。”

他手里捏着书，书皮被揉得很皱。

父亲看着他，他看不清父亲的表情，父亲背对着太阳，头上黑夹白的头发被染的金黄，他们定定的站着，最后父亲走了，路过他时他看到父亲咬了咬牙。

他躺在树底下，羊群在远处吃着刚长出来的草。他看着天莫名想到了奶奶，又想到了母亲，还有村里的孩子大人，他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以后肯定会像城里人一样有自己的工作，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一滴热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掉到了耳朵里凉了，有点痒酥酥的。

“哥，饭熟了！”

他竟然睡着了，凉风吹着，羊还在吃草，它赶上羊和妹妹回家了，天色也暗了下去。之后的几天他没去听课，就帮着父亲放羊，做饭。父亲在不远的县城里打工，两三天才回来一次，到家时灰头土脸，急急吃口饭就睡了。

他突然不想上学了，之前的那些梦想也都淡了，虽然它看到那些放学回家的人，心里很不痛快，但他又能怎样，哪来的钱交学费呢？他只能认命。

但他又想，为了喜欢的事情应该要做不喜欢的事情吧！

这天父亲回来了，还是灰头土脸，但眼神却亮亮的，他神秘的把大海叫过去问他：“你想念书吗？”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可能，他相信现实。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他低着头，突然有些难过，他不会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和麦子一起上。”

“可是上学花费很大，哪来的钱？”

“这个你别管，我在城里找了个工作，够你俩上学了。”

他愣了愣，然后又回想了一遍父亲说的话，才高兴的冲出门外，边喊边跑。一直跑到田里又叫又跳，村里人都看着他，还有人咬着耳朵，笑着指着说这孩子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可好景不长，就在上学没几天。阿山父亲跑到教室里喘着粗气对大海说“你爸出事了。”

他脑袋嗡的一声，想问他爸爸现在哪，可他着急呀，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眼泪又停不住，他使劲抹了把眼泪，和阿山父亲坐车去了县医院。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很害怕，只不过他没哭。医院里全是消毒药水的味道，都穿着白大褂，吵嚷嚷闹哄哄的，他被阿山父亲领到一个病房里，他看到了他爸爸。

他父亲手上插着针，在给他输液体，父亲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身上盖着白被子，他觉得这个样子可怕极了，找到主治医生，医生说因为疲劳过度，再加上低血糖，站到铁架上头晕摔了下来。腿磕在砖头上轻微骨折。

他坐在父亲床边，细细端详父亲，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像装着一片海，这海把父亲的样子，映了出来，父亲好像老了，憔悴得很像他爷爷。

他坐了很长时间，他明白自己不适合上学，最起码现在是这样，他应当像父亲一样给家里挣钱，让麦子上学，但他实在放不下这个上学的想法，这个想法太强烈了，折磨着他，日日夜夜。可他除了面对像现实又能怎么样？

父亲看病要紧，他想。

他替父亲领了工钱，又向村里人东倒西借，受了多少白眼，可他不在乎，他在责怪自己，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父亲睡着后，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渐渐的，他在父亲面前，对上学的事闭口不提，好像忘了学校忘了书，因为父亲那无奈的眼神，他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呀！

他只是望着窗外，眼睛平静的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