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片天空

    那天，我去北山散步，在路旁的树坑里看见了你。小小的、脏脏的你，灵动的眸子充斥着惊恐和无助，徒劳地扇动覆着薄薄羽绒的翅膀，发出尖细又柔弱的呼声。我蹲下来看着你，动了名为“同情”的私心。

    也许一开始将你带走就是一个错误，可是，不带走你和带走你可能会是同一个结果，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最终，我只是用自私切断了你的翅膀，让你无法飞翔。我无视自然法则将你护在身下，其实是把你亲手推进了深渊。用你的自由和生命，满足虚荣麻木的心灵。到头来，你失去了你的天空和一切，而我却失去了你。

                                                      ——引子

    窗台，纸箱，食槽，水碗，你的新家。

    我用热水清洗你的身子。你在颤抖，在挣扎，在抗拒，奈何你过于娇弱，在一个12岁的人类手中，亦是如一粒渣滓，只用三分力，就可以轻易让你从世界上消失。我用纸巾擦拭你身上的水珠，你抖动身体，撑开翅膀，却被我一把抓住。

    你潮湿着被我带到所谓“新家”，惊恐地在我手中扭动，狠狠地啄我的手指，我吃痛松手，你重重地跌落在毛毡上，抽搐了几下，剧烈的抖动身躯，尖叫哭号。我有些生气了，一把抓起你。你摔伤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不停地朝你呵气，温热的气息透进了羽毛，我希望你感受到温暖和我的善意。你把头埋在翅膀下面，抖动着，再无力反抗。

    就这样，你“住”进了铺着轻柔纸巾的“家”。

    我查了所有关于你的资料，希望更好的照顾你。你是雏鸟，失去了亲鸟，我必须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于是我去花鸟市场买了适合你的鸟食，把你的新家铺得柔软而又舒适。

    刚开始你还不习惯，总是会发出类似哭泣求救或乞求的声音。因为受伤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不情愿地呆在窝里，有时甚至会扭动身子要逃跑。时间长了，许是适应了这样，你不再徒劳鸣泣，除了不愿出窝和怕我之外，生活好像步入了正轨。正常进食，正常饮水，正常排泄，正常活动，正常睡眠，一切都十分正常。你的羽毛渐渐长齐，覆盖了身体，你的声音渐渐由尖细变得灵动起来。三周，在我的悉心照顾下，你渐渐长大。我欣喜地发现，你没有以前那般怕我了，不再看见我就尖叫着把头埋进翅膀下，不再因为我在一旁而不敢进食，有时你甚至会在看见我时摇两下翅膀，轻声鸣叫。我开心极了，看着你站在窗台上那盆低矮的小小的苜蓿草中，沐浴着短暂而又温暖的阳光，兴奋的欢唱，我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溢满心头。我远远的坐着，对你倾诉着秘密。我给你起了名字，叫“小北”——我是在北山遇见你的。

    你轻轻一跃，扑扇了几下翅膀，落在了窗台的绒毛毯上。我看见你一直在望着窗外那小小的蓝蓝的一角天空，但我看不见你的眼神，神往么？失落么？还是狂热？抑或是井底之蛙一样可笑的不以为然?看着你，我隐约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出门去了花鸟市场，刚从单元门出来时，望了一眼一幢幢大楼空隙间略显高邈的天空，有阳光从不知什么地方透了进来，真正的天空不是狭小的一隅，而是广袤无垠，一碧如洗，那才是你心之所向吧?

    从市场回来的路上，我心里乱糟糟的，也许我该放你走了，你渴望自由不是么？或者把你送去一个能活命的地方?可是你在哪里能够活命呢？……你盯着窗外飞鸟掠过，又怎么可能不向往?太高深的我不懂，但这好比金雕撞笼为了在更大更广的天空翱翔，家中的儿童渴盼能去环游世界。可是放了你，你是没法生存吧?是的，你无法生存，离开我你无法生存，为了你能活命，我不能抛弃你！我加快了脚步。

    我没料到，你居然以绝食来反抗我。我被逼急了，但任我如何强迫你就是不吃，塞进嘴里的原样吐出来，塞进喉咙的，也被你哽咽几下之后吐出来，你倔强着再次把头埋到翅膀下。我怕了，怕你被我折磨死。因为你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哀求的声音，只是拼命啄我的手，扭动自己的身体，徒劳地挣扎，我停手后也只是蜷缩着身子，侧脸凝望窗外。你想飞，但不会;你渴望飞，却只能是渴望。你要拥有天空的梦想，却因为我拥有着你而化作泡影。

    你没有亲鸟，孤独长大，只能看窗外飞鸟，扇动自己的翅膀，学习飞翔，你痛苦地鸣叫着，仿佛生不如死。你要走了，必须。

    你终是没有飞起来，但你至少有一瞬间是快乐的、幸福的，哪怕你真正拥有过的自由，只有十几秒。

    母亲拉开我的窗通风，我在楼下看见了你，血肉模糊的你。我脑海中浮现你猩红渲染的羽毛，发疯般的砸掉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破碎的瓷器残片割伤了我的手，而你骨肉分离的尸体撕裂了我的心。

    也许我那天将你带走就是个错误。到头来，我失去了天空，也失去了你，你总是小小的、娇弱的，但你的天空却是大大的、自由的，我以为我拥有了你，就和你一起拥有了广袤的天空，可是我的天空最终只有那么一角，至于你，我竟从未拥有过，而你的天空也便仅仅是你的天空罢了。

    自此我家再也不会养鸟和其他动物了，窗外仅剩的天空一隅，也许会被新建的高楼摒除吧？谁知道呢，我的天空永远不会和你一样广阔了吧，那狭小的天空里，满满的都是迷惘和孤独啊。